歸妹：征兇，無攸利。

歸妹為天地之大義者，天地交而萬物興，亦歸妹之義也。有夫婦然後有父子，生死始終之理具於此。無歸妹安有始？無始安有終？故歸妹為人之終始也。說以動(dòng)則動(dòng)不以道，徇人欲以滅天理，固有兇而無利矣。位不當(dāng)則征兇，天地翻覆，冠屨倒置，賢不肖之榮寵擯斥相去遠(yuǎn)甚，盈天地間皆非人道矣。至是而欲行，則兇立至矣。柔乘剛則柔用事，而剛為所屈，君子無所利矣，未至如位不當(dāng)之甚也。不有君子，其何能國？小人亦何所利哉？雷動(dòng)澤隨，非歸妹其惟動(dòng)是隨而不以道，亦如歸妹之義也。人之所從所與不可不慎，或沉溺其所有，或怵惕於其可畏，變平生之所守而輕從之，則合之不以道而失其義矣。要其終，豈無敝乎？君子所以戒謹(jǐn)恐懼而不茍於其始也。

初九陽剛在下，女子賢正而處卑微，娣之象也。未有合二姓之好以為宗廟社稷之主之責(zé)焉，而成助乎女君。跛之能履，其履幾何？亦深可惜矣。然道行於女君而有常焉，則女君之能進(jìn)婦道，即初九之道也，故得吉。有開誠心、布公道、集衆(zhòng)思、廣忠益之意，諸葛孔明君子未必不樂為所用，而廖立、李平之徒至於痛哭而奮死焉。

九二陽剛得中，女子之賢善多矣，上有正應(yīng)而反隂柔，此德此善將焉用之？眇之能視，其視幾何？衡門、考槃之賢者高出千古之上，君子尚當(dāng)企及焉。五雖應(yīng)二而道未可以大行，幽人之貞必道行天下而後行之，固不屑於眇之能視也。張華之委身晉惠，雖江左粗安，所成幾何，而竟取殺身之禍，昧於幽人貞之戒也。

六三歸妹以須此輩，宜束之高閣，待其既格，然後徐議其任耳，反歸為娣。李文靖言丁謂顧其為人，可使之在人上乎？當(dāng)是時(shí)，雖竄逐林莽亦不為過，而使其竟成君子之禍，文靖所處亦未盡善。

九四陽剛在上而下無應(yīng)，賢女擇配而不輕從人，為愆期遲歸之象，非不歸也，待時(shí)而己，若無其時(shí)，亦終不歸矣。子貢問：有美玉於斯，韞匵而藏諸？求善價(jià)而沽諸？子曰：沽之哉！沽之哉！我待價(jià)者也。伊尹不遇商湯，太公不遇周文，則莘野之耕夫，磻溪之釣叟，終焉而己。六五以隂居尊，下應(yīng)九二之陽，為帝乙歸妹，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之象，女德至此，盛之至也，為月幾望之象，不曰望而曰幾望，望則已滿矣。

六五虛己下應(yīng)，非自滿者也，何彼穠矣，棠棣之華，曷不肅雝，王姬之車，得此義矣。凡君人者，忘其崇高富貴之勢，尊德樂義，虛己下賢，期於成君德而盡君道者，亦此義也。

上六居歸妹之終，而無應(yīng)者也，女承筐無實(shí)，女無實(shí)應(yīng)於士者也，士刲羊無血，士無實(shí)求於女者也，亦何所利哉？有道君子老於林下，而時(shí)未可為，則終焉而己。雖然，所不利者，天下國家也，在君子則道未嘗不亨，於此心此身無不利矣。孟軻氏於平公似之，而所不利者，魯之宗廟社稷也。孟子曰：天未欲平治天下也，如欲平治，當(dāng)今之世，舍我其誰處之？固泰然矣，奚以不利言哉？